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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红宇<\/p>
那天,我让张建周说说他家详细的地址,他干脆把他的身份证拍了照发给我,那上面写着: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县石头寨乡旧施村委会作合上寨村一组。<\/p>
而我,更愿意称站在面前的这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为:来自哈尼山寨的新上海人。<\/p>
张建周,这个出生于1987年的哈尼族小伙子,看上去一脸稚嫩的帅和真,可是,仔细听完他的经历,却发现,他仿佛活过了两辈子,或者,他已经成为了他们那一代哈尼人创业的带头人。<\/p>
外面的世界<\/p>
从石头寨乡出发,下坡上坡,左弯右拐,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们来到了张建周的家——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县石头寨乡旧施村委会作合上寨村。海拔1800米,山连着山,山牵着山,山绵延着山,反正,你一眼望出去,尽是山。在这里,一座山,就是一群人或者一个部落的大地,人们在这种陡峭之地出生,长大,爱,繁衍,刀耕火种,之后,慢慢变老……一代又一代,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p>
张建周,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哈尼山寨里。他说,从出生一直到八岁,因为穷,他没有穿过鞋子。他说他记得,大约八岁那年,他阿妈对他说,孩子,今天阿妈给你穿鞋子了。阿妈把他的脚洗得干干净净,套上了一双白球鞋。张建周说,那天,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脚异常地暖和,以至于睡觉都舍不得脱下来。<\/p>
除了鞋,在张建周的童年记忆中,还有一件事对他影响巨大。那就是他的妹妹。刀耕火种的日子,幼小的妹妹,只能被父母放在一个背篓里,丢在田埂边。那时,已经读小学四年级的张建周,见妹妹在背篓里天天哭,就去跟父母说,阿爸阿妈,我不上学了,由我来带妹妹。我要把她带大。<\/p>
就这样,张建周辍学了。整整五六年的时间,他真的带着妹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期间,阿爸心疼他,从亲戚和乡亲那儿借来了小学和初中的全套课本,指望张建周能够通过自学,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p>
张建周也不负父望,靠着那些课本,他一点一点艰难地汲取着来自文化和外面世界的“营养”。时空的限制,却让他的想象力异常地活跃,他在课本上读着外面的世界,他在笔记本上记录和畅想着外面的世界,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外面的世界。<\/p>
2001年,随着妹妹一天天长大,张建周的心和胆量也一天天长大起来。他想,他要出去,他要像电视上看见的那些人一样,出去挣钱,改变自己的家,让父母不再那样辛苦,让自己的家富起来。<\/p>
可以说,在近二十年前的哈尼山寨,有张建周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对于一个十四岁多一点没读过几年书的少年,更是近乎异想天开。张建周找到了机会,请村里几个出去打工的熟人哥哥带着,告别了生他养他的哈尼山寨,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同阿爸阿妈依依惜别。<\/p>
那一年,他十四岁。<\/p>
第一份工作,当然不尽人意。在离红河县不远的地方,种甘蔗。5块钱一天。对于二十年前来说,这样的工资,也是低了。可是,对于张建周来说,他觉得一点都不委屈,因为,他能挣钱了。就这样,一干两三年。<\/p>
第二份工作,2004年,17岁的张建周来到了当时的红河州府个旧。在那儿,不怕吃苦的他背过水泥、洗过矿石。可是,8个月下来,他才拿到了400块钱,黑心的老板最后跑了,给一个少年留下的,是无尽的黑暗的前途……<\/p>
可是,这样的挫折已经打不倒张建周了,因为他不仅有梦想,还积攒了经验。所以,一个靠自己的努力致富的梦想更加在张建周少年的心里慢慢强大起来——他想,他要去更大的地方。他想,他要去昆明。<\/p>
八个月的奇迹和机遇<\/p>
2005年初,18岁的张建周终于来到了省城昆明。可是,迎接他的,除了茫茫人海,就是残酷的现实——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没有学历和文凭,根本找不到什么理想的工作。即使有,也是些又脏又累的苦力活。<\/p>
所以,张建周在昆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烧烤店里打工。这样的工作,就是苦、脏、累。可张建周完全能接受,他说过,“我的回忆应该不是苦痛的,就算内心偶尔酸楚,也如一滴芥末,一溜烟漂过。然后,是无尽的爽朗……再多的苦,也挥发殆尽,我的内心,只记温暖。”就是说,对于苦,其实对于一个哈尼山寨走出来的男孩来说,他早已适应。<\/p>
这不正是哈尼人的性格吗?我在想,如果是苦,哈尼人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用歌声在面对吧。<\/p>
那么,就干起来吧。张建周还真的带来了歌。在吆喝生意时,他穿上了哈尼服装,用哈尼的歌声吸引众多的顾客,生意出奇地好。老板一高兴,答应给他两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很多年后,张建周再回忆起那一幕时,好像已经分不清了,他说,他也不知道唱哈尼山歌是为了招揽顾客,还是因为想起了家。就这样,他的歌声吸引了经常路过烧烤店的一个人。这个人的姓名,张建周没有说,但我很肯定地认为,这个人就是张建周人生路上的第一个恩人。<\/p>
有一天,这个人把张建周悄悄叫到一旁,问,小伙子愿不愿意到“桥香园”来干?张建周懵头懵脑,楞生生问一句,多少钱一个月?这个人问,他们给你多少钱?张建周答,说,两百。这个人说,我们给你三百五。你要是愿意,明天来找我吧。<\/p>
就这样,张建周靠着他的勤奋和努力,来省城不到一个月,意外走进了一家著名企业的大门,也是他最想走进的正规企业的大门。<\/p>
一个月下来,张建周就被评为桥香园优秀员工。三个月下来,他个个月都是优秀员工。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很快,张建周被调到金马碧鸡坊店做大堂和雅座的领班,每天,再苦再累,上班之前,张建周都会看着一面小小的镜子提醒自己,对自己说,一定要辛勤付出,才能对得起别人的信任,一定要辛勤付出,才会发光,才会被别人看见。<\/p>
这样,在工作的时候,张建周照样抢着端盘子端汤,照样每天都要比别人多干多流汗。除了这些,哈尼人天生的唱歌跳舞的天性也被他用到生意上来了,他穿上哈尼族服装,给客人们唱家乡的歌。他说,有时候,熟悉他的客人吃着吃着过桥米线,会突然喊他唱一曲,他就高高兴兴唱起来。那情景,不知感动了多少人,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回头客。<\/p>
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老板的关注。一天,老板来了,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问他,为什么对一份这样辛苦的工作如此卖力?他说了自己的理想,他说,他想让他的家乡脱贫致富,他想让他家乡的乡亲们看到他的成功,而充满信心和希望。他还说,他想让他的阿爸阿妈看见,他们的儿子可以挣到月薪1000元以上。老板笑了起来,点点头,说,你很快就能挣到1000元了。<\/p>
果真,2005年8月,桥香园要在上海开分店,老板很快想到了张建周。<\/p>
浪奔浪涌<\/p>
张建周奇迹般地站在了上海南京路上。<\/p>
算算日子,距他来到昆明打工,刚好八个月。八个月,在一个人的生命长河中,也许就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也许,就是熟悉熟悉情况混个脸熟地熟的时间。但是,在张建周的经历中,他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靠着比别人多干那么一点的精神,漂亮地抓住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八个月,仅仅八个月,他就站在了上海的街头。<\/p>
刚被调到上海的时候,他做前厅服务组组长,当时的工资已经是800元一个月,他说,他心里无比开心。做了半年,就被公司领导提拔为前厅经理,工资已经涨到1300元一个月。2013年,8年后,他已经被提拔为上海店的店长。工资嘛,自然是翻了不知多少倍。<\/p>
8个月与8年,这恐怕是张建周三十多岁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数字,因为,这两个数字是同他的成长与奋斗紧紧相连的。8年中,他不知道给家里仍然在梯田里辛勤劳作的阿爸阿妈寄了多少次钱。8年中,他先后从哈尼山寨里,带出来了近百名哈尼青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跟他学到了生存和奋斗的本领,很多人都在外面扎下了根。<\/p>
2013年,张建周离开了桥香园上海店。带着这些年打工赚到的7万元钱,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p>
干什么?偌大的上海,自己到底能干什么?张建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先靠自己熟悉的过桥米线,才能站稳脚跟。一周的时间,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上海,最后,在城隍庙附近,盘下了一间十几个平米的小门店,装修一新后,开起了名为“滇味园”的过桥米线店。<\/p>
在这个位于上海城隍庙四牌楼路24号的小店里,张建周同样会穿上哈尼族服装,吹起葫芦丝,给顾客留下深刻的“云南印象”。在这里,张建周赚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而且,在上海买了房子。<\/p>
拿到自己房子钥匙的那一瞬,张建周感慨万千。他想起了自己走过的路,天天住在货仓里的情景终于变成了他宝贵的人生经历和回忆。<\/p>
2016年,在上海的四川北路,张建周开起了他的另一家“滇味园”过桥米线店,一直到今天。<\/p>
脱贫脱贫,带领乡亲们去脱贫<\/p>
张建周富了,实现了他18年前离开家出去打工的愿望。而如今,妹妹也大了,弟弟娶媳妇了,家里盖起了带卫生间的新房子……同时,阿爸阿妈也老了……<\/p>
所以,张建周把上海的过桥米线店交给朋友打理着,不顾一切地回来了。<\/p>
他说,红河于我,那是我的根,是我心之向往的家。我常常给别人演唱《情约红河》,客人们说好听。他们却永远不知道,我唱歌时,心里翻涌的,是乡愁。那时,我有多想家,有多想念红河啊。那时,唱起的每一个字句……都是一行一行的秧苗,一垄一垄的茶田,一壶一壶的愁思。红河,如万条江河奔涌在我心里……<\/p>
张建周说,他忘不了,自己在上海孤独地开店的时候,红河县的领导,亲自去店里看望他。并一直鼓励,让他回乡创业,带领乡亲们致富。<\/p>
张建周说,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他看见了红河县的扶贫政策越来越好。2014年以来,红河县全面落实中央及省州关于脱贫攻坚的决策部署,聚焦“两不愁三保障”标准,举全县之力,汇全民之智,决战决胜脱贫攻坚。<\/p>
我问他,你具体要干什么?<\/p>
这个来自红河县石头寨乡的哈尼小伙子,这个从上海回来的现代青年,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做电商。他说,我要把哈尼山寨在党的扶贫政策帮助下生产出来的东西,通过互联网,卖到全国去。<\/p>
我们期待着……<\/p>","img":[],"summary":"窦红宇那天,我让张建周说说他家详细的地址,他干脆把他的身份证拍了照发给我,那上面写着: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县石头寨乡旧施村委会作合上寨村一组。而我,更","sharesummary":"窦红宇那天,我让张建周说说他家详细的地址,他干脆把他的身份证拍了照发给我,那上面写着: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红河县石头寨乡旧施村委会作合上寨村一组。而我,更","commentType":"0","wemediaEAccountId":"365329","showclient":"0","shareurl":"https:\/\/ishare.ifeng.com\/c\/s\/v002a0Ag8FROFpWh1hdw-_WrQUAGwNuhyrB7OIDUr5BzUjVE__","praise":"4","like_num":"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