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id":"https:\/\/api.iclient.ifeng.com\/ipadtestdoc?aid=ucms_7zJURqZJx6W","type":"doc","o":"1","documentId":"ucms_7zJURqZJx6W"},"body":{"newStatus":"1","documentId":"ucms_7zJURqZJx6W","staticId":"ucms_7zJURqZJx6W","title":"邱常婷:如何测量闪电","shareTitle":"邱常婷:如何测量闪电","thumbnail":"http:\/\/d.ifengimg.com\/w150_h106_q100\/x0.ifengimg.com\/res\/2020\/916BADF7B70F6C1F2F4C7613ED297F0F48035503_size202_w990_h421.png","source":"","author":"","editorcode":"weMedia","editTime":"2020-08-28 20:07:47","updateTime":"2020\/08\/28 20:07:47","wapurl":"http:\/\/\/\/feng.ifeng.com\/c\/7zJURqZJx6W","introduction":"","wwwurl":"http:\/\/\/\/feng.ifeng.com\/c\/7zJURqZJx6W","commentsUrl":"ucms_7zJURqZJx6W","commentCount":0,"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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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测量闪电<\/p>
邱常婷<\/p>
爷爷过世以后,他成为我笔下的一个角色。<\/p>
他没有爱过我,我几乎以为自己曾经爱过他。有机会从学校返家我便走到旧厝二楼神桌处为他点一根香,向他承诺我会将那篇和他有关的故事写完。但在我的故事里,他已脱去了最后的岁月中那身黄色的皮囊。他戴起一顶破烂宽沿帽,背一把早年无法可管的双管猎枪,在深山野地里骑着挖土机永恒地拓荒。我无法爱他,但我会爱我创造的角色,所以我想这是一个最适合他的位置。<\/p>
我到乡间图书馆查资料时无意间得到一本乡志,上头说荷兰统治时期欧洲水手盛传台湾东部有金脉潜藏,于是一荷兰探查队经过太麻里前往卑南证实言传,路途血流漂橹,数百道生命之光因外来者入侵而消殒。我将这份材料加入爷爷拓荒故事的尾端,他追逐传说中的金矿,一份黄橙橙的希望。<\/p>
爷爷过世前几个月,黄色找上了它,他的眼白和皮肤变得暗沉污黄,那浓厚的黄色甚至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一股气味,密实地包裹旧厝。那是一股陈旧的恶臭,许是肉体过期的陈腐,我试想黄色的味道如此特殊,缘何爷爷在山上豢养的那只狗从来没有闻出来。<\/p>
在旧厝,爷爷与奶奶分别拥有各自的房间,作为女孩的我很少走进爷爷房间,若我想到爷爷,我会走入奶奶的房间,透过奶奶房间与爷爷房间相连的大窗细心地观察。旧厝呈长方形,隔间特殊,客厅与爷爷房间之间开有一面大窗,而爷爷和奶奶的房间也开了一面大窗,奶奶房间到厨房也开有一面大窗,大得足以把沉睡的卧床框限在内。这形同虚设的遮掩难以确实分割他们最初想抵达的心的分岸,爷爷总是可以在入睡前望见奶奶空荡荡的床面,而我与弟弟一同在奶奶房间午睡时总也能望见奶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p>
某次我从午后昏沉中醒转,懒懒斜躺在奶奶床上,隐约透过那面通往厨房的窗,我看见爷爷拔了一根金黄香蕉,剥皮,将银色的果肉尖端递向幼弟,弟弟张嘴咬了一口,只有一口。<\/p>
爷爷和弟弟离开后我从床上翻身而起,蹑手蹑脚走入厨房也拔了一根香蕉,只咬了一口,便发现我再也吃不下了。我将剩余的香蕉藏在奶奶旧式缝衣机的抽屉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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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写作这些回忆以后,爷爷的角色日趋丰满,他的面孔日渐模糊,但我在故事中经常如此形容他的模样:刚毅、严厉,嘴角偶尔带有一丝戏谑,就像年老的克林‧伊斯威特那样,只不过爷爷的版本是黄色的,他不做牛仔以后,在山坡地上种植香蕉,他将串串青绿的香蕉摘回家里,用布覆盖住等待焖熟,而弟弟拥有权利在任何时候摘采香蕉送入嘴里。为了替弟弟收成香蕉,黄色渗入了他的皮肤,他因而死去了,这是我的想象。<\/p>
我为爷爷做的角色设定最后成为这样:像《麦迪逊之桥》里的克林‧伊斯威特,他经常戴着一顶脏污的宽沿帽扮演神枪手,能够在穿巡山林间弹无虚发射下每一只潜伏的野兽。<\/p>
于是我开始书写〈如何测量闪电〉:<\/p>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爷爷某日抱着弟弟坐在客厅看电视,他们与我中间隔着一张书桌,爷爷和弟弟彷彿于静止的时空中偶尔交换温柔的低喃细语,他是抱着亲手拯救的孤儿稚子坐在一匹驰骋探索频道的雄马上,那个流浪的枪手。而我站在客厅与爷爷房间的那扇大窗前玩着一组插座与铁丝。现在的我看着年幼的我,她彷彿在思考:如何测量闪电?<\/p>
那是一久未使用的插座,年幼的我判断它已失去了伤害的能力,电力犹如干涸的河床涓滴不余,也许其中还藏有几条漏网的小鱼,但它们顶多只会让我感到有些痠麻。我想着。冷静地处理手中弯曲的铁丝,我从来不知道究竟是谁将铁丝摆放在插座上方,它完美、恰如其分地向我介绍自己是一把钥匙,要是将它放入插座内,我将看见不可思议的美妙光景。<\/p>
我尝试将弯折的铁丝两端同时放入插座的洞口,铁丝精准简洁的身躯以及圆规般的拿法反证它无疑隶属于测量工具的定义。这时我留意到即便铁丝本身向我保证它与插座的契合,实际执行起来铁丝弯曲的角度太大,铁丝材质过硬,我花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压紧了它,将铁丝两端缓缓推进插座里并且感觉到成就的欣喜。<\/p>
那一瞬间,正在写作的现我开始思考要如何测量闪电,尽管严格来说,闪电是一种自然现象,无法豢养于电线之中,但单就电本身,它只能够被驯养在铜线里,依据它的强度与能量得出性质和数量,此种测量依然有所缺憾,我不知道闪电的形状,我知道闪电看起来大概的样子,它在天空中闪烁,它撕裂黑夜(当我说它撕裂黑夜的时候它似乎又变成了主体以外的存在),一道裂痕,有无限种形式,它的每一弯折、每一破碎和摧灭的力量深深影响我,任何一张焰准时机的闪电照片都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角,所以我再问自我:如何才能测量闪电?<\/p>
如果闪电只能被驯养,像一只骄傲的狐狸,我该怎么剖开闪电,取出它的内脏和骨骼放上秤子,用卷尺计算毛皮的长度?<\/p>
透过年幼的我之眼,我不断思索这个问题:如何测量闪电?<\/p>
幼时的我只确信将弯曲的铁丝插进插座里能打开一扇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有魔法师、飞天的兔子和糖果岛。我现下将此刻写作的意念注入笔下的幼我,试着令她对未来的宿命天真无知对比未来的现我忧伤成熟。<\/p>
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我只是觉得不可忍耐的孤寂/如何测量闪电……三种发生于过去、未来的现在以及贯穿所有的真实的原初念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事件似乎发生在远方,火花欢庆地喷溅而出,在糖果岛中央发生了火山爆发,我极为困难地抽回了手,夺回自己差点交付给铁丝的九岁生命,绝不,就算我现在已二十三岁了,我也不和它达成协议,我看着自己的手,我听见弟弟在远方说:「阿公你看!有火花耶。」爷爷亲吻他的额头,说:不要管它。<\/p>
我看着自己的手,我问幼小的自己:如何测量闪电?<\/p>
而她展现伤痕密布的手掌给我:就像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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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这样,闪电在她的手掌皮肤上留下虎纹般的伤口,焦黑中透出粉嫩血肉,闪电被困囚其中,得以被细细测量,那锐利的黑条纹毫无设防也不再能隐藏,伤口不能自制地朝人们大喊:我就是闪电!我就是闪电!<\/p>
她手上的伤最终得出了如何测量闪电的解答,她在我面前冲过层层大窗,心跳急切地扑在奶奶床上,房门在她身后重重摔上。起先她真心诚意要掩饰这个意外,然而为了真理的疼痛火烧火燎,她发现自己无法独自承担这份疼痛,疼痛与闪电似乎要从她的手中奔逃流窜,她终再也握不紧了。后来她离开卧房穿过最后一面窗走向厨房,伸展十指给正做菜的母亲看。<\/p>
爷爷离世前一天见到了在台北求学的弟弟,他暗黄的肤色已然象征某种仅属于弟弟的物事,弟弟返校后隔天,他欣然在客厅长椅上坐了一会,突感到电光火石的阵痛,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卧床上,隔着与客厅相连的大窗望向不久前自己落坐的长椅,缓缓沉入弥留前的昏黄;彼时年幼的我双手捧着闪电的证据隔着与爷爷房间相连的大窗在奶奶床榻隐忍地翻滚啜泣,隔着一扇大窗爷爷与弟弟在厨房分享香甜的香蕉果肉,而酣然入睡的爷爷在自己的房间将身体蜷缩极小,沉湎真正属于他的过往故事而非我所臆测杜撰的,隔着一扇大窗他看见年幼的小孙女在客厅大窗前摆弄铁丝,隔着一张书桌他抱着她的弟弟驰骋荒野,而她基于某些理由──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我只是觉得不可忍耐的孤寂/如何测量闪电……她执拗地将本不可能放进插座里的铁丝轻轻送入。她开启了一扇不可思议的大门在所有的房间与大窗之外,所有与那位牛仔和弟弟有关的故事均同时发生;她觉得不可忍耐的孤寂因而创造了闪耀的火花,试图博取那淡漠的神枪手能有一丝注意;她骤然知晓该如何测量闪电,此时闪电扭动奔窜渴望逃离,闪电像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安进了我浇铸的文字里。<\/p>
【邱常婷新作《玻璃屋子》刊载于《花城》2020年第4期,点击文末 阅读原文 即可购买纸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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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常婷,1990年春天出生,东华大学华文所创作组硕士毕业,目前就读台东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博士班。出版有小说《怪物之乡》《天鹅死去的日子》《梦之国度碧西儿》《魔神仔乐园》《新神》。<\/p>","img":[{"url":"http:\/\/d.ifengimg.com\/mw640_q100\/x0.ifengimg.com\/res\/2020\/92657C6AAF4EDADBAFF4CD0A2ED40F2E629E07E9_size83_w1080_h720.jpeg","size":{"width":"640","height":"426"}},{"url":"http:\/\/d.ifengimg.com\/mw640_q100\/x0.ifengimg.com\/res\/2020\/0399FEF4119E195AE0B40837F35DEFBE78016C11_size27_w550_h393.jpeg","size":{"width":"550","height":"393"}},{"url":"http:\/\/d.ifengimg.com\/mw640_q100\/x0.ifengimg.com\/res\/2020\/03DF7FFD06970CCB47FD5CFB73B8982B9770CDEE_size30_w682_h1023.jpeg","size":{"width":"640","height":"960"}},{"url":"http:\/\/d.ifengimg.com\/mw640_q100\/x0.ifengimg.com\/res\/2020\/B60B6C0F62904207249D755CD8135C8FA03CAE87_size51_w800_h533.jpeg","size":{"width":"640","height":"426"}}],"summary":"如何测量闪电邱常婷爷爷过世以后,他成为我笔下的一个角色。他没有爱过我,我几乎以为自己曾经爱过他。有机会从学校返家我便走到旧厝二楼神桌处为他点一根香,向他承诺我会","sharesummary":"如何测量闪电邱常婷爷爷过世以后,他成为我笔下的一个角色。他没有爱过我,我几乎以为自己曾经爱过他。有机会从学校返家我便走到旧厝二楼神桌处为他点一根香,向他承诺我会","commentType":"0","wemediaEAccountId":"844856","showclient":"0","shareurl":"https:\/\/ishare.ifeng.com\/c\/s\/v0023bHt2--vbLqXjH2SKph0SBiEmqL1wVor0hcnjd-_pWe14__","praise":"0","like_num":"0"}}